顾明远的声音戛然而止，他都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出现的。


    黑暗中，此人面容不清，身形高大，一看就是好武之人。


    他就那样静静地靠在墙边，只露出一双如鹰般的眸子，死死地盯着顾明远，腰间似乎还有武器。


    顾明远心下一沉，酒也醒了大半，刚才的迤逦全然消失。


    四处张望，他发现刚才还零星可见的路人，竟不知何时全部都不见了。


    之前为了抄小道尽快赶回府，顾明远专门找的这条路，但是这一带没什么人，只有打更和巡逻的官差才会偶尔路过。


    顾明远脚步往后退，强自镇定问道：


    “你是什么人？”


    黑影没有回答他，而是离开墙边，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来。


    那脚步声，听在顾明远的耳中就像阎罗催命的鼓声。


    “啪嗒——啪嗒——”


    人影越来越近，顾明远心中更慌了，脸色煞白，后腿的脚步也转了方向，拔腿就朝后跑去，一边跑，他还忍不住回头看，影子到底追上来没。


    只要跑到刚才的大街上，就没问题了！


    那里还有路人，他们就算想对他做什么，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！


    电光火石间，顾明远想了很多，突然发现正前方又被一道黑影挡住，他止步不及，猛然撞在面前的肉墙身上，被狠狠地弹了回来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


    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将顾明远夹在巷子中。


    一股尿意突然而至，顾明远忍不住两股战战，温热的感觉顺着大腿根部顺流直下，很快便一泻千里。


    四周飘起了混合着酒味的浓浓尿骚味。


    “艹！！这厮竟然被你吓尿了！”


    身后的黑影瓮声瓮气地道，这话显然是对他对面的黑影说的。


    “特么的，晦气，咱还怎么动手？”


    对面的黑影也是瓮声瓮气，虽然能听出是男人的声音，但根本无法分辨。


    “你们……你们要干什么！”顾明远失声惊叫道。


    他醉得有些迷糊，半醉半醒，但也感觉到了危急时刻。


    “我们想干什么，这还不够明显吗？”


    “桀桀桀桀桀桀~~~”


    两个黑影开始活动手脚，骨节与骨节碰撞，发出清脆的“嘎吱”声，狞笑着靠近顾明远。


    顾明远往后爬行，地上拖出了一道尿液的划痕。


    他脸色涨红，又有些发白，黑夜中，虽然看不清他的脸，但顾明远知道，这是他人生的至暗时刻。


    “堵了他的嘴！”


    下一瞬，顾明远就觉得自己嘴里塞进了一块散发着恶臭的布子，他想用舌头顶出去，结果一挨着就放弃了，那味道直冲天灵盖，他根本招架不住。


    顾明远剧烈挣扎，虽然这动作根本没用，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捂住自己的脸，雨点般的拳头就哗啦啦往下落。


    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挨打！！


    顾明远愤怒地想，但没人听见他的呼救和心声。


    两个黑影跳起来打，越打越兴奋。


    “揍他丫的！对，打脸！打得他亲娘姥姥都不认识！”


    “对，这里打下去很疼，而且不会留下什么外伤，揍！”


    “砰砰砰砰！”


    “艹！你是不是沾上他的尿了！”


    “放屁，老子专门避开了，要不是这小子吓尿了，老子非让他尝尝佛山无影脚……”


    两人边打边化身碎嘴子，虽然声音不大，但都飘进了顾明远的耳朵里。


    不知为何，身上越疼，他的五感反而愈发敏锐，捂着头都挡不住。


    这两人的动作和身形，还有说话的痞气，怎么那么熟悉？


    嘶……拳头跟铁块似地，砸在脸上可真特么的疼啊，能不能把臭抹布取掉，他不呼救还不行吗？


    失去意识前，这是顾明远心中最后一个念头，随后手掉落在地，连脸都不护了。


    见顾明远彻底软成一滩烂肉，浑身脏污，牛大头取下面罩和鼻孔的棉花，狠狠朝他身上啐了一口浓痰。


    “呵~忒~这么快就晕了，也太不经打了，咱还没打够呢！”


    副将郭新兵上前探了探鼻息：


    “老大，还有气，咋办？”


    牛大头嫌恶地道：


    “留他一命，他身上这么脏，咱们帮他洗洗~”


    两人坏笑着解开裤腰带，不一会儿哗啦啦的水声响起，顾明远精致贵气的衣袍上顿时全是尿渍，半点贵气都无。


    俊朗的脸也早都看不出样子，肿成了猪头样。


    两人满意地看着杰作，扬长而去。


    翌日。


    最早路过的摊贩见路上躺着一人，浑身散发着臭味，他刚开始以为是死人，吓得挑着担子就准备跑。


    路过的时候，好像看到地上的人动了一下，摊贩这才放下担子，大着担子走近了看，一张猪头脸赫然出现，给摊贩吓得够呛。


    不过人没死就行。


    也不知道这人咋地了，感觉像是经历了很激烈的一夜啊。


    其他的路人也都好奇地围了过来，对着地上慢慢蠕动的人体指指点点。


    “这人咋了，这是被人揍了吧？”


    “脸肿得跟猪头一样，亲娘来了也不认识，啧啧啧，看着都疼。”


    有人看着不远处的青楼，一脸了然。


    “估计是家中河东狮叫人打的吧？专照脸打，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恢复了？”


    “有娘子还出来寻花问柳，肯定不是咱们这样的穷人，想必是大户人家的，你们看，他穿得就跟咱不一样。”


    “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花花公子，被打成这样也是活该啊！”


    “……”


    百姓们的议论声，将本就在昏迷中的顾明远渐渐吵醒。


    他费劲地睁开肿胀的双眼，花了好大力气才看清眼前的一切，总感觉看东西有重影，不然为什么一睁眼，头顶就有好几个脑袋晃？


    浓浓的尿骚味飘进鼻腔，顾明远“哇”地一口吐了出来，一地污秽。


    围观群众嫌恶地捂着鼻子，纷纷后退。


    昨夜的记忆袭上心头，剧烈的疼痛就从心窝传遍四肢百骸，身上哪哪都疼。


    “疼……”


    顾明远呻吟出声，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处境。


    昨晚的那两人，一定是有备而来，而且肯定跟他有仇，否则怎么没有杀了他，只是胖揍一顿就消失了。


    看那两人的动作，一看就是专业的！


    西……厂……！


    顾明远不顾疼痛，眼神迸射出实质的恨意和羞愤。


    “报……我要报官！！！”


    整个巷子，响起了顾明远凄厉的声音。